史学著作以“长编”名者,最初始自南宋李焘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。《文献通考》载李焘于乾道四年第二次上呈《进续资治通鉴长编表》中,有这样一段论述:“臣窃闻司马光之作《资治通鉴》也,先使其寮采摭异闻,以年、月、日为丛目;丛目既成,乃修长编。唐三百年,范祖禹实掌之,光谓祖禹:‘长编宁失于繁,无失于略。’当时祖禹所修长编,盖六百余卷,光细删之,止八十卷。今《资治通鉴·唐纪》,自一百八十五卷至二百六十五卷是也。故神宗皇帝序其书,以为‘博而得其要,简而周于事’。臣诚不自揆度,妄意纂集,……顾臣此书,讵可便谓‘续资治通鉴’?姑谓‘续资治通鉴长编’,庶几可也。……更择耆儒正直若光者,属以删削之任,遂勒成我宋大典,垂亿万年。”
可见,“长编”本是更正式、更庄重的“博而得其要,简而周于事”的编年体史学著作之“初级阶段”,或“前期成果”,就是有逊于正式专著、有待于继续提炼的初稿。 “长编”的特点,司马光一言以蔽之 “宁失于繁,无失于略”。李焘非常谦虚而又实事求是地说:自己編写的书没资格径称《续资治通鉴》,而只能称作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;若有像司马光那样的史学大家来“删削之”,才能成为一部可以垂诸永久的大典。后来,还有人将“长编”用于经部注疏之书名,如清人刘宝楠撰有《论语注疏长编》《毛诗正义长编》《礼记注疏长编》《说文杂注长编》等;甚至还有人用于子部,如清人吴其浚撰有《植物名实图考长编》。也都是“初稿”的意思。
而年谱,本属编年体史书,但民国以前从未见人在编撰年谱时用过“长编”作书名。近人最早所撰的年谱长编,大概应数1932年编印的《总理年谱长编初稿》;后来又有《梁启超年谱长编初稿》《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》等。自称“长编初稿”,编著者显然已经不懂“长编”固有的本意了。
大概大陆学者受到台湾出版的大部头年谱长编的“刺激”和“诱惑”吧,近三十年来,忽然一下子涌现了一批数量惊人的年谱长编。不过,这些撰著者和出版者全然都没有今后“删削之”以为定稿而再版的打算,相反,有些撰著者本来就是先出了“年谱”而后再出同一谱主的“年谱长编”的。由此,亦可换一种说法:“长编”在现在的意思和做法都已有了很大的甚至完全相反的变化。“年谱长编”,现在只是“年谱简编”“年谱略编”的反义词,略与“年谱详编”同义。在好多场合,年谱长编成了年谱或年谱简编的扩大版和升级版。对绝大多数年谱作者来说,“长编”并不是原来意义上的谦词,恰恰相反,是一种自信、自豪的说法了。
(详见2016年3月23日《中华读书报》陈福康文《“年谱长编”的“长编”是什么意思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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